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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帝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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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帝师_分卷阅读_280
      帐帘放下,脚步声远去。
      顾卿坐到榻边,凝视沉睡之人,缓缓俯身。
      气息渐近,手臂支在杨瓒颈旁,额头轻轻抵住,闭上双眼,隔着皮毯,将人揽进怀中,越抱越紧。
      医帐前,杨瓒软倒。
      那一刻,心似破开血淋淋的口子。握着微凉的腕子,整个人仿佛冻结。
      “还好、还好……”
      低暔声埋入发中。
      硝烟,血腥,冰冷,伴着独有的暖意,包围方寸之地,终成一片静谧。
      顾同知收拢手臂,很是安心。
      哪会料到,被抱之人却如铁锁缚身,无意识的皱紧眉头,噩梦连连。
      不到一个时辰,杨瓒再睡不下去,终于睁开双眼。
      面对陌生的帐顶,仍有些意识朦胧。整整两分钟,想不出身在何处。
      用力眨眼,睡意渐渐散去。三层皮毯压在身上,像被蚕茧困住,费力挣扎,累出满头大汗,也没能挪动几寸。
      动作间,不慎扯到伤处,血渗出白布,疼得杨瓒直吸凉气。
      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滚落,恰好被顾卿看个正着。
      放下帐帘,顾同知的发上还带着水汽。
      盔甲除去,斗篷下仅是夹袄锦袍。
      “醒了?”
      几步走到榻边,见到杨瓒窘况,顾卿眼底闪过一丝笑痕。
      弯腰掀起一层皮毯,回身取来一条布巾,覆上杨瓒额前。
      “伤口可疼?”
      “还好。”
      四肢无力,杨瓒试着坐起身,自然不会成功,只换来一阵头晕眼花。
      “顾同知,能否帮个忙?”
      “四郎唤我什么?”顾卿挑眉,黑眸深邃,笑意不染眼底。
      “同……吔,靖之?”
      顾卿又掀开一层皮毯,大手撑在杨瓒背上,小心避开伤口,将他扶坐起来。
      “营中有热汤,四郎可要用些?”
      不知为何,面对顾卿的笑容,杨瓒忽有些脸红。视线躲闪,只吐出两个字:“劳烦。”
      顾卿似未在意,将斗篷折起,垫在杨瓒身后。
      “晋地送来两车伤药,一千五百石稻谷,三百腔羊。按照四郎的吩咐,伙夫已熬煮羊汤。”
      说话间,帐帘再次掀起,有校尉提来食盒。
      盒盖打开,滚烫的热气,夹着胡椒的肉香,蒸腾而起,直冲鼻腔。
      “我的吩咐?”杨瓒抽抽鼻子,不错眼的盯着食盒。
      令校尉退下,顾卿端起大碗,舀起一勺汤,吹了吹,试过热度,送到杨瓒嘴边。
      “自然。”
      话音落下,半勺入口。
      微有些烫,顺着食道滑入胃中,热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,额前又出一层薄汗。
      “先时下的命令,四郎忘记了?”
      杨瓒蹙眉,大脑有些昏沉,始终想不起来,他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。
      姜汤麦饼的确有。
      羊汤?
      他昏倒前,晋地的粮食伤药还没送来,何来羊汤?
      “同知,这……”
      “靖之。”
      口中纠正,手下未停。
      喂药换成喂汤,顾同知照样熟练。
      眨眼间,汤碗见底。
      “可还要用些?”
      杨瓒摇头。
      刚醒来,胃口并不好。
      整日未曾进食,反倒不觉得饿,多了反而难受,一碗汤足矣。
      放下汤碗,顾卿没有再问。待杨瓒用过半盏温水,换过布巾,为他擦汗。
      烛火跃动,摇曳寸许暖色。
      焰心微蓝,偶尔爆裂,噼啪作响。
      两人的影子映在帐上,不断拉长。
      杨瓒有些恍惚。
      不解的事,想问的话,全都抛在脑后。
      自从京师出发,一路北上,调兵御敌,守营卫城,神经一直紧绷,心始终提到嗓子眼。
      近两月,没睡过一个囫囵觉。
      这一刻的安心,珍贵得近乎奢侈。
      光线昏黄,杨瓒半躺着,微合双眼,没有半点睡意,却是懒洋洋的不想动。
      “靖之。”
      “恩?”
      顾卿侧首,漆黑的长睫,落下扇形阴影。
      似被蛊惑一般,杨瓒弯起眉眼,抬起右臂,拉住微松的领口,下颌微仰,含上鲜红的唇。
      轻触,浅啄。
      舌尖扫过唇缘,像是品味美酒。
      一点点润泽。
      清冽的呼吸,似北来朔风,却没有半丝寒意。拂过脸颊,反如地底涌动的岩浆,能融化世间一切。
      唇上压力骤增。
      眨眼间,角色轮换,主动变为被动。
      斗篷被移走,杨瓒向后仰倒。
      背仍被小心护着,顺着力道,翻过身,位置上下颠倒。
      “靖之?”
      趴在顾卿身上,杨瓒眨眨眼,似有些搞不清状况。
      “恩。”
      修长的手指抵在杨瓒唇间,继而滑过颌下,探入发中,扣住杨瓒后脑。
      “睡吧。”
      杨瓒想说,他很精神,睡不着。
      无奈,挣不过对方力气,垂下头,听着熟悉的心跳,被熟悉的沉香包围,不到两息,竟打起哈欠。
      十息之后,睡意袭来,杨瓒眼皮发沉,终于没撑住,缓缓沉入梦香。
      羊汤里,额外加入安神的香料。
      这一睡,便是天昏地暗,雷打不动。
      中途,顾卿起身为他换药。杨御史照旧高枕安寝,眼皮都没掀一下。
      翌日,李大夫早早起身,巡视过医帐,吩咐徒弟和医户熬煮汤药,算着时辰,往大帐走来。
      距大纛五步,留心观察,方知昨日看错,顾卿的帐篷在大纛右侧,左侧才是中军大帐。
      一队锦衣卫巡逻,恰好自帐前经过。
      见到李大夫,赵横停下脚步,抱拳行礼。
      “昨日事急,还请老人家莫怪。”
      “赵校尉无需如此。”
      李大夫抚须,笑道:“草民来为杨佥宪诊脉,可请赵校尉代为通禀?”
      赵横点头,亲自帐前通报。
      不到五息,帐篷里传出声音。帐帘掀起,赵校尉回身,请李大夫入内。
      走进帐篷,看到内中情形,李大夫立即僵住。
      杨瓒坐在榻旁,脸色微红,身上的锦袍明显有些大。发髻散开,发梢还在滴水。
      顾卿立在杨瓒身后,手持一块布巾,正为他拭发。
      惊愕半晌,李大夫皱眉,终于找回声音。
      “杨大人,刀伤未愈,不可沾水。”
      “啊?”杨瓒转头,笑道,“本官并未沾水,只是净发,且有顾同知代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