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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寒舟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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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08章
      卫凛瞥见长廷的动作,脸色骤变,一把拉住沈妙舟,猛地将她拽了过来。
      两枚梭镖闪着凛冽寒芒,贴着她后颈险险擦过,铮地钉入墙壁,与此同时,玉刀又进三分。
      沈妙舟彻底被惊醒,杏眸惶然睁大,唇瓣动了动,却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      今晚的事,她确实又愤懑又委屈,气极了卫凛骗她背叛她,甚至也迁怒到恨不能刺他一刀来出口恶气,但却从未想过要真的伤他。
      她原想逼得他向后避开半步,就可以一举杀了萧旭。
      可她没料到会突生变故,卫凛非但没躲,反而是迎着刀尖生生受下了这一刀,甚至,为了去拉她,竟还会这样不管不顾!
      他就是个不拿自己命当命的疯子!
      鲜血在卫凛胸前的襕袍上晕染开,沈妙舟看得一阵腿软。
      玉刀明明刺偏了心口一寸,她却仿佛无比清晰地感觉到,他的心脏正在刀尖上痛苦地跳动,一下一下,波至刀柄,让她的指尖也跟着隐隐发胀。
      仿佛被烧至赤红的烙铁烫到,沈妙舟立刻松了手。
      卫凛勉力稳住身形,低头看着她的眼睛,嗓音嘶哑得几不成调:“可解气了?不够的话,再来。”
      这个疯子!
      心中骤然一阵抽痛,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,沈妙舟猛地后退半步,避开了他伸来的手,转而看向萧旭躺倒的方向,连泪珠都忘了擦,只攥紧拳头,快步朝那里走去。
      然而还不等她走到萧旭跟前,卫凛忽然一把拉住了她,从身后点中她背心两处穴道。
      沈妙舟顿时动弹不得。
      这一下动作也几乎耗尽了卫凛的力气,他再稳不住身形,猛地跌跪到地上。
      长廷几步冲进来,只吓得魂飞魄散,骇然惊呼:“主子!”
      “不必管我,带萧旭走。”卫凛哑声吩咐。
      沈妙舟闻言气急:“卫凛,你敢!”
      长廷双眼猩红,不放心地看了沈妙舟一眼,犹豫着不肯移步:“主子……”
      “带他走!”卫凛喝道。
      长廷咬了咬牙,只能恨恨地应声是,上前背起还昏迷着的萧旭,送去门外。
      屋内再度安静下来,朔风呜咽,不停拍打着沉旧的窗棱。
      卫凛疼得近要蜷缩,已经分不清是伤口疼,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更疼,像是有冷飕飕的风雪呼号着从伤处灌进去,直吹得他满怀冰凉,遍体生寒。
      “……对不住。”他强撑起身子,哑声道:“是我骗你在先,这一刀,该当我赔罪。”
      本来就算不上深厚的那点信任完全崩塌,一些更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地浮现出来,沈妙舟的心肠渐渐冷硬起来,忍不住负着气用话刺他:“卫大人这算什么呀?苦肉计么?”
      卫凛一怔,惨白着脸抬起头来,黑漆漆的眸子里罕见地露出几分无措,他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要解释,又不知从何开口。
      “卫凛。”心口不受控地一缩,沈妙舟被他看得不好受,只怕自己又会心软,干脆别过脸不去看他,“我只问你两件事,不要再骗我。”
      卫凛大约猜到她想要问什么。
      “萧旭想要害我爹爹的事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”沈妙舟咬紧了唇,眼泪扑簌簌地落下,“这其间……和你,和你有没有关系?”
      隔了好一会儿,卫凛自嘲般地扯了下唇角,低哑道:“我事先并不知晓。”
      “我原以为你们百般追查,尽是为了当年旧怨,不曾想过,他竟敢私囚驸马。”
      沈妙舟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下来几分,如释重负。
      这与她推测的一样。
      或者说,这是她想听到的回答。
      倘若卫凛当真牵扯进谋害她爹爹的事,她却对他动了心,还和他纠缠这许多时日……只怕当真是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。
      还好,一切总归还没有那样难堪。
      只不过,爹爹的事虽和他无关,可她和卫凛终究是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萧旭被他保下,遗诏的事情已经暴露,她还有大仇未报,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。
      事已至此,有些决断不能不下。
      沈妙舟垂下头,嘴唇咬得发白,好半晌,终于轻轻地道:“卫凛,你我本也没有多深的交情,缘来则聚,缘去则散,我……我也没什么好难过的。”
      “既然立场相对,那今日往后,便当你我……从未相识罢。”
      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,身形单薄,侧脸在寒冬的月光下被镀了一层银边,显得冷清而倔强。
      只当从未相识。
      她明明是那样柔软的姑娘,明明就在他眼前,却遥远得仿佛再也不可触及。
      卫凛只觉肺里针扎似的疼,分不清是因为刀伤还是因为她的话,疼得他忍不住微微佝偻起脊背,喘息间牵扯出难以忍受的痛意,他要用极大的意志力,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真的弯下腰去。
      早在她离开京城的那时起,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日。
      原就是他贪生妄念。
      人总是贪心的。
      明明不舍得牵扯她,却又不甘心放她走。
      可他命不由己,生死一线,本就不该在前路未明之时,只为一时贪念,便随意招惹她。
      是他的错。
      她说缘来则聚,缘去则散。
      也好,趁着今夜,替他断了那些割舍不掉的念想。
      本该如此。
      只是……般般,我疼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