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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帝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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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帝师_分卷阅读_141
      王八配绿豆,破锅陪烂盖。
      不管海盗还是倭人,遇上这几个见钱眼开,除了金银什么都不认的番商,落得个血本无归,赔得当裤子,都只能认命。
      自己怪错事做多,不积德,怨不得旁人。
      “人才啊。”
      私通倭人固然可恨,但能掉头坑对方一把,也算是将功赎罪。
      善加利用的话……
      杨瓒托着下巴,双眼微眯,嘴角轻勾,笑得很是不怀好意。
      顾卿频频转头,眉尾几乎飞入鬓角。赵榆停下笔,仔细打量杨瓒,眼神微闪。
      笑成这样,是想坑人,还是坑人?
      看样子,挖出的坑还不浅。万一掉进去,不摔断腿,也休想轻易爬出来。
      又过半刻,全图完成,墨迹渐干。
      赵佥事放下笔,取过布巾,擦了擦手。
      如杨侍读这般人才,留在翰林院抄录做学问,着实是浪费。调入锦衣卫,肯定大有前途。无奈其是科举晋身,又没有勋贵功臣背景,此事也只能想想。
      赵榆摇摇头,叹息一声。
      人才难得,实在是可惜。
      不知赵佥事所想,杨瓒一心翻阅供词。看到最后一页,脑中闪过多个念头,都有几分拿不准。
      为藏宝和银矿,的确值得冒险。但在动手之前,必须做最坏考虑,准备好应对各方阻力。
      其他不提,单是遣船出海,就是个大问题。
      福船没有,调动战船和马船,必定惊动朝中。
      打渔用的小舢板,倒是可以下海。但想穿过湍流,登上海盗藏宝的岛屿,实是没有半成可能。侥幸登陆,寻到藏宝,怎么运回来都是个问题。
      木盆航海的技能,属倭人独有,他人没法仿效。
      空对宝山而不得入,大概就指眼下这种情况。
      供词放到桌上,杨瓒颇有几分郁闷。
      “杨侍读何故叹气?”
      “一言难尽。”
      杨瓒摇摇头,现出一丝苦笑。视线定在藏宝的海岛,很是无奈。
      海盗藏宝不得,倭人银矿更是想都别想。
      “杨侍读所忧者,本官亦能猜到几分。”赵榆道,“此事虽难,却非不可为,单看杨侍读如何决断。”
      “赵佥事之意,下官不明。”
      “杨侍读当真不明?”
      点着海图上的两座孤岛,赵榆道:“山有巨宝,何能不取?”
      杨瓒微顿,“有心无力。”
      “杨侍读读书百卷,当知宋人曾言,世上无难事,人心自不坚。”
      沉默半晌,杨瓒起身拱手。
      “多谢赵佥事,瓒受教。”
      赵榆侧身,只受半礼。
      “杨侍读心中早有对策,只因一时迷顿,无法决断。本官不过稍做点拨,当不得如此大礼。”
      “于瓒而言,赵佥事之言如醍醐灌顶。此事如能成,赵佥事居功至伟。”
      “杨侍读实在客气。”
      两人说话时,顾卿始终没有出声。直到校尉来报,指挥使牟斌已到正堂,方才道:“指挥使已至,当前往一迎。”
      “自然。”
      赵榆颔首,令校尉收起临摹的海图,当先走出二堂。
      杨瓒落后半步,行在顾卿右侧,道:“之前顾千户眨眼,是为何意?”
      顾卿微侧头,挑眉看着杨瓒,好似在问:他眨眼了?为何本人不记得?
      杨瓒瞠目。
      不是场合不对,武力值堪忧,当真想抽出金尺,同顾千户战斗一回。
      表皮雪白,内里却黑成墨汁。
      黑不要紧,能否别这么气人?
      杨侍读怒目,顾千户展颜,黑眸湛亮,睫毛轻颤,行过廊柱时,忽然探手,自杨瓒肩头拂过,掌心滑落,略勾住袖摆,指尖轻轻擦过杨瓒手背。
      瞬间的触感,恍如柳絮轻拂。
      刹那轻痒,随之而来的,是自脊椎攀升的颤栗,蔓延至上臂的酥麻。
      杨瓒用力磨牙,勉强压制住狂跳的心,耳根仍不自觉泛红。
      静电!
      必须是静电!
      赵佥事走在前方,一无所觉。
      行在两人身后的校尉,恨不能抱头撞柱,就此晕厥。
      没看见,他什么都没看见!
      大堂内,牟斌负手而立,怒意昭然。
      绷紧的面颊,握紧的双拳,无不在表明,牟指挥使的怒气值正直线飙升,随时可能喷火。
      “胆大包天,当真是胆大包天!全都该杀!”
      先时得报,牟斌并未放在心上。
      区区盗匪,抓起来处置便罢。
      哪里会想到,“疑犯”“苦主”均来头不小。前者是流民逃户,落草不算,更成了海匪,祸害一方。后者私结倭人海盗,贿赂府衙通判,卫所文吏,暗中传递消息,大行不法之事。
      这且不算,事涉沿海卫所,疑有锦衣卫镇抚欺上瞒下,知情不报,当真如两巴掌甩在牟斌脸上,留下通红的掌印,十天半月无法消掉。
      气愤,恼怒,羞耻,自责。
     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,牟斌恨得咬牙切齿。
      自接掌南北镇抚司,尚未出过此等纰漏,栽这么大的跟头。
      一旦查证属实,哪怕为堵住悠悠众口,保住锦衣卫的名头,天子的颜面,他也当自摘乌纱,乞致仕。
      厂卫名声不好,牟斌努力半生,万事谨慎,才得今日局面。
      此事传出,诸般努力都将付诸流水。
      牟斌气很已极,握紧拳头,猛然捶在桌上。
      砰的一声,两指厚的木板应声而裂,碎木落在地上,发出声声钝响。
      “查!”牟斌咬牙,道,“北镇抚司不动,由南镇抚司派人,必要查个清楚明白!凡有涉及其中,绝不轻饶!”
      牟斌发这么大的火,赵榆顾卿都有些吃惊。
      “指挥,属下以为,不可如此大张旗鼓。莫如先遣北镇抚司缇骑暗中查探,握住实据,再行论断。”
      每隔几日,即有北镇抚司缇骑出京,暗中南下,尚可瞒住一段时间。若直接由南镇抚司派人,必引来朝中目光。引来言官弹劾,事情发展再难掌控。
      “指挥使,谨慎为上,还请三思。”
      正月里,为革镇守太监及京卫冗员一事,天子和朝中文武僵持不下。
      禁卫首当其冲,锦衣卫自然不会落下。
      先是跋扈肆行,无视朝廷法度,滥捕滥抓,乞严惩不贷。后是人员冗滥,消耗库银甚巨,请罢黜裁汰。
      一桩桩一件件,俱都朝向厂卫开火。
      日前天子下诏,召还数名镇守太监,严惩不法,情势有所缓和。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根源难除,矛盾始终无法彻底解决。
      这个关头,突然冒出江浙福建之事,地方官员固有牵涉,锦衣卫亦被推到风口浪尖。甚至,为保存自身,涉事者必将互相攀咬,咬出一个算一个,谁也别想逃。
      无论真假,只要有锦衣卫镇抚被供出,牟斌都会被卷入。他不主动请辞,承担“罪责”,旁人也会“帮忙”。
      拿下几个校尉力士,算得上什么,对锦衣卫指挥使下刀,才是真英雄。
      什么交情,这个时候都不顶用。
      为保全自身,凡是同牟斌有交往的文官,必会第一时间划清界线。
      冷眼旁观,不落井下石,已是万分厚道。狠咬几口,才会真的要人命。
      推他人顶罪?
      以牟斌的性格,实在做不出来。
      想明这一切,牟斌不由得长叹,怒火消失,怅然瞬间涌上。
      “是我考虑不周,便从尔等之意。”
      赵榆抱拳,留下临摹的海图,言南镇抚司尚有事,不便多留,便告辞离去。
      牟斌点点头,没有马上询问狱中关押的疑犯,而是对顾卿道:“徐同知告老,其长子降级袭百户,年后既入北镇抚司。同知之位不可久空,明日过后,本官即上疏奏请天子,荐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,仍管诏狱。”
      “指挥使厚爱,属下……”
      “不必多言。”
      打断顾卿的话,牟斌道,“天子不日将要大婚,礼部已拟定章程。本官忙不过来,明日,你且到北镇抚司安排相应事宜。诏狱中的人犯,既已查明身份,取得口供,暂且关押,不必多审。等上元节后,一切交由天子定夺。”
      “遵命。”
      顾卿抱拳行礼,牟斌脸上始终带着语郁色,没有片刻舒展。看过海图供词,无心提审番商海盗,留下两句话,即匆匆离开诏狱,返回北镇抚司。
      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坐以待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