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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帝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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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帝师_分卷阅读_111
      古人重身后事,重孝道亲情。这般狠心的亲娘,实是少见。
      上香之后,族长交给杨瓒一柄铜锤。
      立牌坊不是小事,拆牌坊更有规矩。
      功名坊是为杨瓒所立,又在祠堂前,今要拆毁,必须杨瓒敲下第一块石砖。
      郑重接过铜锤,杨瓒行到牌坊正面。
      自两根石柱上望,扫过刻有探花字样的石牌,凝视精心雕凿的花板,知晓这座牌坊耗费族人多少心血,难免生出几许愧意。
      然而,为全族安稳,也为今后考虑,这座牌坊不能留,必须拆掉!
      “四郎?”
      杨瓒凝望花板,迟迟不动。族长不得不出声提醒:“时辰要过了。”
      族里老人请阴阳生看过,这个时辰最适拆坊,再迟恐不合宜。
      “是。”
      压下骤起的情绪,按照族长指点,杨瓒用足力气,挥舞起铜锤,对准一根石柱狠狠敲下。
      钝声回想,仿似钟声。
      再看石柱,别说砖块,连搓石粉都没刮下来。
      族长皱眉。
      “再敲。”
      杨瓒点头,抡锤。
      当!
      钝声之后,石柱岿然不动。
      “再敲!”
      当当!
      “继续敲!”
      当当当!
      几次之后,族长嗓子冒烟,杨瓒双臂酸软,总算从柱上砸下巴掌大的一片。
      杨瓒呼呼喘气的当,族中选出的几个壮丁上前,搓搓双手,抡起铜锤铁铲,叮叮当当凿了起来。
      片刻间,石粉飞扬,石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,倾斜。
      “让伯父见笑了。”退后几步,擦去额上汗水,杨瓒笑得无比干戈。
      丢人,两辈子从没这么丢人!
      “四郎读书做官,不用下田,没把子力气也算不得什么。”
      族长收回铜锤,单手提着,无比轻松。时而还挥动两下,似对杨瓒的费力感到奇怪。
      杨瓒抖着胳膊,颤着双手,默默转头,无语泪流。
      自今起,五碗增至六碗,可能多几分希望?
      眨眼间,两根石柱俱被砸倒,花板石匾都没留下。
      “吊过往生人的绳子,不能留!”
      族中老人发话,壮丁再次挥舞铜锤,肌肉隆隆鼓起,将雕凿有花鸟的石板砸成碎块,装入藤筐,盖上粗布,只等运入山中深埋。
      “时辰到,开祠堂!”
      牌坊清理干净,石基都被挖出运走,半块不留。
      祠堂前留下两个深坑,族人排成列,穿过坑间窄路,入祠堂跪拜。
      族长和老人在前,杨枞杨瓒父子在后。
      族中男丁依辈分年纪分离,在祠堂内跪拜。族中女子孩童候在祠堂外,未有特例,不可越过半步。
      杨廉被母亲带来,本该随同辈兄弟跪在最末。未等分香,却被族长遣人领至最前。
      未知内中缘故,杨严氏望着儿子,心头发紧。惊疑不定之下,险些起身冲入祠堂。幸亏被族长家的儿媳拦住,才没破了族中规矩。
      “莫要担心。”杨刘氏按着杨严氏,压低声音道,“你公公和小叔都在前面,还能害廉娃不成?你要是坏了规矩,犯了忌讳,才会让廉娃在长辈前落不是。”
      “可……”
      “听我的劝,千万别犯糊涂!”
      杨刘氏不松手,连声叮嘱。杨严氏面上被劝住,退后两步,望着黑黝黝的门内,仍是心焦。
      先祖牌位前,杨瓒依照老人吩咐,跪在蒲团上,先上香后磕头。
      礼毕,族人带过杨廉。
      “瓒有言告于祖宗,还清诸位长辈做个见证。”
      牵过杨廉,握着冰凉的小手,杨瓒深吸一口,朗声道:“列祖列宗在上,男瓒于堂前立誓,今生不娶,不续子嗣!”
      “四郎!”
      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呼出声。
      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兄长之死,瓒难辞其咎。”
      杨瓒端正神情,声音愈发坚定。
      “瓒今在列祖列宗前立誓,长兄之子既瓒之子,瓒必当视如己出,抚其成人,育其成才。欲考功名,瓒定倾囊相授,助其科举。欲为闲翁,必为其择良妇,置田产,传续家业,绵延血脉。”
      “四郎!”
      杨瓒声音一顿,急着道:“族人之恩,瓒永铭于心,绝不敢忘!”
      “自今之后,凡族中驱策,置祭田,办族学,孝老人,爱孤独,力所能及,绝无推脱。然族人如有违法,行仗势凌人之举,瓒亦将秉公论断,交有司严惩,绝不徇私情!”
      “祖先当前,瓒立此言,诸位长辈可证。有违此誓,必应天责!”
      誓言道完,杨瓒重重叩头。
      在场之人皆被誓言震撼,久久未能作出反应。
      杨枞颤抖着嘴唇,想说儿子傻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      “四郎,”族长哑着嗓子,用力按住杨瓒的肩膀,“你这是何必!”
      世人重诺,在祖宗牌位前立誓,断无反悔的余地。
      念兄弟之情,将长兄之子视如亲出,精心抚养,助其成才立家已是大善。因此而不娶妻不生子,又是何必。
      担忧爱亲子而疏侄儿?
      以四郎的品性,怎会如此!
      祠堂中的老人亦是摇头叹息。
      年少冲动,发下如此誓言,今后当真要孤独一生?
      杨瓒转向杨枞,再次跪倒。
      “父亲,儿意已决,请父亲应允。”
      杨枞没有说话,举起木杖,就要狠狠抽下。
      “三弟!”
      “老三!”
      “这里是祠堂!”
      族长和老人们忙要阻止,杨枞却已停下,木杖脱手,用力拍在杨瓒背上,哑声道:“四郎,你让为父如何,如何啊!”
      儿子重亲情,他喜。
      为养育兄长之子孤独终老,他又何尝忍心!
      手心手背都是肉,杨枞被族长拉住,浑身似没了力气,面向祖宗排位跪倒,痛哭失声。
      老妻离去,两个儿子被害,长媳拘着孙子,似要同夫家离心,现今四郎又发下此等重誓,他该如何,他又能如何?
      杨枞哭得伤心,老泪纵横。
      杨瓒跪在地上,重重磕头。
      事难两全。
      原身已逝,他必代其侍奉尊长,全尽孝道。然而,有再多的愧疚,他都不能娶妻,不能生子。
      做人当有底线。
      为了世人的目光,便违心娶妻,害一个无辜女子的终身,他做不到。
      伪善也好,伪君子也罢。
      前世今生,他真的做不到。
      牌位前,杨瓒不停的磕头。很快,额前一片青肿,地面染上血痕。
      杨廉年幼,不知小叔为何这般,又惊又吓,竟大哭起来。
      哭声传出祠堂,不知发生何事,杨严氏面色苍白,不是被杨刘氏死命拉住,早已冲进祠堂大门。
      “三弟,”族长劝慰杨枞,“四郎重情谊,记挂兄弟,爱护侄子,你当欣慰才是。”
      看着长跪不起的儿子,杨枞似瞬间苍老十岁,终究哑着声音道:“起来吧。”
      “爹?”
      “既在祖宗牌位前立誓,便要做到。”
      扣着族长前臂,杨枞费力站起身,面向祖宗牌位,重新跪倒,行大礼。
      “祖先在上,自今日起,枞之一脉传于四男瓒,后续于长孙廉。”
      “长孙成年,尊父为先,孝叔为重。为父斩衰,为叔齐衰不杖。”
      “列祖在上,族人为证!”